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작성일 : 18-11-20 15:56
 글쓴이 : 최고관리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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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车

朝鲜扫墓回来已经几天了,总被一种思绪和情结萦绕,总有一些场面和画面在脑海浮现,是怎样的一种情结和画面?长长不能忘却。

 

2018年10月25日是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68周年纪念日。在旅中朝鲜人总联合会帮助下,经朝鲜海外同胞援护委员会邀请,由志愿军老战士和烈士亲属组成的代表团,应邀参加纪念活动,并前往江东、九峰里、上甘岭烈士陵园祭扫英烈。

 

朝鲜,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是既陌生又熟悉和亲切的国度。陌生的是我们从未踏上过这片土地,熟悉和亲切的是在我们孩童识字时,就曾在课本上学过《谁是最可爱的人》这篇文章,也曾在父辈的口中得知,他们曾响应祖国“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号召,奔赴朝鲜,与朝鲜人民一道抗击美帝国主义对朝鲜的侵略,保卫祖国的和平和安宁。有多少志愿军烈士血洒朝鲜美丽的三千里江山,有多少志愿军英烈忠骨长眠异国他乡,使我们知晓了志愿军,认识了朝鲜。六十八年等待,今天,终于能亲自前往这片魂牵梦绕的土地去祭奠英烈、祭拜亲人!

 

25日上午,中朝双方在平壤朝中友谊塔隆重举行纪念活动,代表团康明大哥拿出父亲年轻时身着戎装胸前挂着三枚勋章的照片捧在胸前,满脸肃穆、庄重和悲伤。此前,我与康明并不认识,也从未谋面,访朝代表团组成后,康明即从韩国返回到连云港,我们俩在南京首次见面,并一道坐车去丹东集结。在车上,当我问起康明大哥什么亲人安葬在朝鲜,他沉默一会,向我娓娓叙来。康明父亲康致忠生于1911年,西安人。1937年参加革命,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原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军7师19团团长。1953年6月26日,在朝鲜临津江笛音里遭敌机轰炸,光荣牺牲。现安葬在朝鲜铁原郡上马山烈士陵园。

 

自康明懂事后,就一直梦想着能够到父亲的墓前祭拜,包括在文革时期学生大串联活动中去寻找父亲的墓地,后来参军工作也一直未放弃努力,但终未能如愿。近年来,到父亲坟前祭拜的愿望愈加强烈,他利用一切机会,穷尽能想到的办法,旅游、参加代表团、商务谈判等方式前往朝鲜以了却祭拜父亲的愿望。但他父亲的安葬地在铁原郡上马山烈士陵园,此地属非军事区,离铁丝网分界线直线约两公里,平常人无法到达。他又转到韩国,前往台风瞭望塔,遥望对面当年父亲作战的战场和父亲曾经的指挥所,大声诵读祭文并遥拜可见不可近父亲的墓地。这种对父亲剜骨扎心思念的痛,旁人是无法体会的。

 

康明在努力能前往父亲墓地的同时,利用可能的机会寻找当年志愿军的战场遗址、烈士墓地,帮助其他烈士亲属寻找烈士的安葬地,他甚至走过无人到过的原始森林,淌过无人淌过的河流,住过矿山的工棚,只要听说哪里有墓地,哪里在挖掘烈士的遗骨,他都会不畏艰辛,亲自前往。在康明对我讲述的过程中,他的双眼始终噙满泪水,眼睛望着车窗外的远方……

 

在江东陵园祭奠烈士的过程中,代表团中来自安徽的王可道老人今年已79岁,父亲王克勤1952年7月在战斗中牺牲。60多年来,老人无数次往返于省、市、县民政部门,打听其父亲的下落及安葬地。这次他带着老伴、儿子和女儿全家四人一起来到朝鲜,当他在烈士陵园中终于找到父亲安葬的三号合葬墓时,激动地老泪纵横,全家将从家乡带来的水和泥土撒在父亲的坟上,用家乡的方式祭奠亲人。这时,现场忽然传来一声悲凄的哭声:“我没有找到爸爸,爸爸你在哪里?”生于1947年的田兴华老人,来自长沙,曾是一名转业军人。当他出生时,父亲田全仁已参军在外,自小就从没见过父亲的模样,他父亲与1953年7月15日在金城平康前线432.8高地战斗到牺牲。六十多年来,每当清明时节,田家人只能面向北方默默叩拜,追思和悼念逝去的亲人。找到父亲的安葬地,是田兴华老人一生的愿望。当天,老人在英烈墙上没有找到父亲的名字时,不禁悲从心起,悲痛大哭,场面令人心酸动容。

 

陵园里还合葬着8位志愿军女战士,有姓名的只有两位,她们是惠健保、张芝兰,代表团八位代表手持玫瑰花向战友、志愿军妈妈致敬!并将玫瑰插在女志愿军烈士的坟上。

 

根据行程的安排,10月28日代表团将前往金化郡九峰里、平康郡上甘岭烈士陵园。这一天也是代表团最期待的一天,两个陵园合计合葬着两万多名志愿军烈士,大部分团员中的烈士亲人,都疑似安葬在这两个陵园。这次行程也是我们最幸运的一次机会,因为两个陵园的所在地属军事敏感区域,国内从未有代表团被批准前往,这次幸运的是,我们被特别批准前往陵园祭奠。27日傍晚,代表团已从平壤抵达元山马息岭滑雪场宾馆。

 

按计划,28日早晨6点出发,大家早早地就起来吃完早饭在大厅等候。当我推开大厅的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天还没亮,在灯光的映照下,大雪在空中飞飞扬扬,地上已是一片雪白。走出门外,抬头仰望漆黑的天空,泪水止不住流下来。烈士们知道祖国的亲人要去看望他们?是烈士告诉我们,他们当年是在怎样的冰天雪地里行军作战,血洒三千里河山,抑或是老天爷被代表团虔诚的心所感动,为烈士们哭泣?

 

代表团准时出发,我和几位稍年轻的团员坐在第一辆中巴车上,车里载着花圈和祭奠用品,因是山坡,刚出几百米,车子突然打滑,左右摇摆,差一点点就滑到路边的排水沟里,好在有惊无险!驶出宾馆所在的山坳时雪停了,天上飘着蒙蒙细雨,一路经安边、洗浦,其中走了很长一段覆盖着白雪的盘山道路,望着车窗外雨雾笼罩的山川,想起曾经读过的形容朝鲜美丽三千里锦秀江山的文章,真是名不虚传。一路上代表团都会不时地看到朴实的朝鲜老乡为车队除雪铺路,我们打开车窗,向老乡挥手致谢,老乡们也与我们挥手致意。也会偶遇朝鲜的军人,他们列队向车队致敬,一路上我们都会感受到朝鲜人民的热情。

 

代表团的车队将到达通往陵园的乡村小路旁,金化郡的有关领导已在路边等候,后面的大巴车已无法开进陵园,所有成员下车步行前往陵园,当地领导的小车和我们乘坐的中巴在泥泞湿滑的小路上继续往陵园开进,路过边上的一个村庄在离陵园不到一里路的一个上坡段,中巴车打滑无法开上去,车上的几人从前面小车上找来一根绳索,我们前拉后推,将中巴车推了上去,我们几个人索性沿着泥泞小路步行前往墓区。当我们远远望见,在雨雾笼罩下的陵园,一片肃穆凄凉,景象震撼人心。六十多年了,亲人们,我们来了!大家已是满眼泪花。

 

集体祭奠仪式结束,大家分头寻找亲人和祭奠烈士,我给每个合葬墓的烈士们敬酒上香,陵园上空回荡着一片哭声和祭奠声。

 

来自北京68岁的李凤英大姐,从丹东出境后,在大巴车上就坐在我的旁边,在聊天中大姐告诉我她的身世。父亲在朝鲜牺牲后,大姐才出生,是遗腹子,六十八年既没见过父亲也没有叫过一声爸爸,更不知道父亲的忠骨葬于何处,这次终于在合葬墓碑上见到了父亲李四的名字,六十八年啊,六十八年的等待,六十八年的期盼,一声声“爸爸”的叫声和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人心痛,李凤英大姐哭倒在父亲的坟前,我们将英雄李四的名字描红,以宽慰李凤英大姐的心。

 

前排墓碑上找到了我父亲曾在的原志愿军第12军34师100团伍先华,35师104团的杨春增,还有67军200团的许家朋三位一级战斗英雄、15军特级战斗英雄孙占元的名字,为他们敬酒上香,并描红英雄的名字。

代表团几位未找到亲人的团员,他们说,虽然我们没有找到亲人,但志愿军烈士们都是我们的亲人,令在场的人感动、动容。

祭奠完九峰里陵园,代表团在墓前列队集体向烈士告别并留影,当老战士曹家麟向着墓群大声说道:“战友们,我们还会来看望你们的!”大家高声喊道:“亲人们,我们还会来的。”大家泪水涟涟,念念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这时已是下午两点,还要赶往平康郡上甘岭烈士陵园,中饭还没有顾得上吃,就在赶往陵园的车上匆忙吃了。当在上甘岭一号墓集体祭奠完后,出现了一幕感人的场景,守护了志愿军烈士六十多年朝鲜老乡的子女来看望代表团,代表团也曾通过渠道打听这位可敬朝鲜老乡的下落,得知不久前去世了。今天终于见到了这位可敬朝鲜老乡的子女,大家非常激动。据老乡儿子介绍,当年朝鲜金日成首相当面嘱咐他父亲金成浩,要看护好志愿军烈士陵园,他父亲信守承诺,守护陵园六十多年。大家一再表示感谢,代表团向他们赠送了礼品,有的团员纷纷拿出现金塞进他们的口袋,以表达对他们的感激之情。

 

告别了朝鲜老乡,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当地陪同的领导考虑代表团的安全,催促我们返程,二号墓地未能前去祭奠,也是这次行程最大的遗憾,至今我还在纠结中。欣慰的是,团员杜正卫在二号墓地找到了刻有他大伯名字墓碑的合葬墓。祭拜了亲人,以慰藉家人对烈士亲人六十多年思念的心。

 

10月24日至30日,代表团访朝行程就要结束回国了,车队直接抵达站台,朝鲜有关领导及陪同前来送行,他们与代表团全体成员握手、拥抱、合影,依依不舍,挥手告别。再见了,平壤!再见了,朝鲜的朋友!我时常在想,中朝两国人民用鲜血凝成的友谊在人们心中是种怎样的概念,我从一位朝鲜的阿朱妈妮(朝语:大婶的意思)身上得到了印证和答案。代表团中一位烈士的孙子在电梯中遇到了这位阿朱妈妮,她问这位团员是烈士的亲属吗?当她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唸道:“感谢、感恩……”中朝两国的语言文字不通,但两国人民的心是相通的。

 

登上平壤至丹东的国际列车,我看见康明大哥坐在卧铺车厢过道的窗户旁边,两眼含着泪花,我轻身坐到他对面问道:“康明哥,你的魂也留在朝鲜了吧?”他轻轻答道:“是的。”我不忍打扰他的思绪,起身离去。“当踏上朝鲜的那天起,我每天都在哭。”来自河北保定的宋占奎,一个北方汉子如是对我说。是啊,烈士们已长眠在用他们鲜血浸染的土地上,但亲人对他们的思念不会远去。苍天在上,山河作证,我们寻找亲人的脚步不会停止,寻找亲人的努力决不放弃!

 

当列车到达新义州,这时,大家的手机不停地“滴滴”响了起来,“志愿军英雄的后代回来了,来到金达莱花盛开的国土,来到英雄鲜血洒遍的大地……”解放军报客户端报道代表团的信息首先跃入眼帘。

 

就要结束此篇了,总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还有太多的话想说,就用我的父亲,一位志愿军老战士,从朝鲜回国后写的一篇刊登在《鏖兵上甘岭》一书中回忆战友的文章“从五圣山回望上甘岭并忆战友”的一段话作为结尾。

 

一队队凯旋的战士走完了,我所认识的干部战士许多没有见到。他们都哪去了呢?他们有许多人负伤后被送回了国内,还有许多同志壮烈牺牲了。但是,他们在九泉下的英灵可以自豪地告慰亲爱的母亲—祖国,因为他们是为保家卫国而献出生命的!

 

我的眼眶湿润了,视线模糊了,仿佛看见了一个个熟悉的面容,他们戴着红花,成队成队地从我面前走过,走向远方,走向未来……

 

                                              2018年11月9日于南京